作者有話要說： 最近卡文卡得簡直不要太銷魂哦……

我們立於昆侖外圍，往昆侖上空望去，只見兩道黑芒似飛星一般劃破天際，帶著四溢的魔氣，一瞬消失於昆侖墟之上，料想是梼杌與九淩已返魔界，我們即刻返回昆侖墟之中。

往日繁盛的昆侖墟惟剩滿目瘡痍，山崩地陷，草木盡折，昆侖弟子死傷無數，鮮血與融雪混雜著潤濕了泥土砂石。而在昆侖顛崩塌之處，一人矗然而立，白衣之上血跡斑駁，身形蕭索，縱然自遠處無法看清他的神情，那濃烈的悲意卻透骨而出。

“那是池珖天尊，”我側首問沈璧道，“他能看到我們麽？”

“不知道，要不你在他面前晃一圈試試看？”他建議道。

我沒理會他，舉目四視，奇怪道：“母後呢？”

“大概去救未致死亡的昆侖弟子去了，”他推測道，“看來池珖天尊受傷頗重。”

我們言談間故意放大了聲音，池珖卻未有絲毫反應，看來他不知我們所在，但亦有可能是他沈浸與悲涼中不可自拔，以致竟未註意到不遠處有人。

正在此時，一道人影自遠處一掠而至，一貫神容清冷的女子此刻面容上滿是憂郁，對池珖輕聲道：“師兄，我們已將未曾遇難的弟子盡數安置，你受傷甚重，我來為你療傷罷。”

池珖對她所言置若罔聞，仍然一動不動地矗立著，容色蒼白如紙，眼神空洞無物，仿佛枯朽的枝木般，輕輕一碰便會折斷倒落。

“師兄……”元瑤伸出手，欲扶上池珖的肩膀，他卻在她指尖觸及的前一刻驟然倒下，元瑤不由大驚，連忙為他源源灌入仙澤，卻未註意到，在池珖倒下的那一刻，周圍一切寸寸化為虛茫，惟剩我們幾人置身於這片虛茫中。

“此不過是幻境，池珖天尊既是昏迷，一切便不覆存在，待他醒來才會恢覆，你不必浪費仙澤。”沈璧對她道。

元瑤慢慢收回手，卻仍舊垂首不語，目光在池珖面容上緩緩流連。

虛茫驀地破開，我轉首一瞥，只見兩道身影突地出現，不由驚喜地幾步上前，叫道：“父皇，母後！”

母後伸手摟住我，確認我無恙後，方道：“下次不準如此亂來。”

身為仙神自是無有滄桑，但他們為了維持天界帝後威嚴，向來以一副威儀有加的面貌示人，雖不顯年老，卻也不致於如此青春……我目光怪異地看著面前清雅姝麗的少女與蕭疏軒舉的青年，先前在陣中年少時的母後僅是一道幻影，我尚能接受，就當看戲一般，但是此時她以這般的面貌向我展現母愛，那可真滿滿的都是違和感啊……

“你這孩子什麽眼神？”母後毫不留情地拍了一下我的後腦勺，那神情雖如往常一般的責怪，在這年輕的面容上卻頗有些含嬌帶嗔之意，令我一下便回想起她曾經與池珖天尊之間，亦有過這般神情，身上不禁一抖。

這時，父皇卻擠眉弄眼地對我問道：“在你看來，我與池珖誰比較英俊？”

我立刻把違和感甩在腦後，對這恍似我兄長般的青年道諂媚道：“自然是父皇英俊。”

“乖。”父皇龍心大悅。

母後白他一眼道：“你以為你是鄒忌嗎。”語畢便向池珖天尊走去。

沈璧彎下腰低聲在我耳畔道：“原來你的吐槽技能遺傳自母後。”

我默默地白了他一眼。

父皇母後分別立於池珖天尊兩側，各自手間翩然一揮，白芒溢出，盡數纏繞於池珖天尊身上。半刻後，池珖便幽幽轉醒，幻陣運轉，四周景致再度浮現而來，依舊是一片斷井頹垣，滿目山河瘡痍。

“師兄，你感覺如何？”母後跪坐於池珖身側，低聲問道。

池珖暗沈無光的眼眸終於漸漸凝聚起來，一手立在身側支撐起身體，側目遙望這昆侖傾頹，廢墟瘡痍，面容如死水一般僵硬得無絲毫神情。

母後欲言又止，終究未出一言。良久後，池珖方低啞道：“帶我到安置幸存弟子之處罷。”

昆侖墟之下依舊是沃土千裏，弱水環流，只是仰首遙望，卻不再見天高雲淡間座座雪峰聳立如天柱巍峨，惟剩山傾地陷，廢墟一片。

被救回的昆侖弟子大多數仍陷於昏迷，少數幾名清醒的弟子俱是遙遙望著昆侖方向，滿面悲愴，見到池珖，無助低喚了一聲：“池珖師兄……”此後便再無言。

池珖亦未出言，只是略略察看了一下眾弟子的傷勢，欲出手救治時被母後阻止道：“師兄不可，若再妄動仙澤，恐傷及本源，救治弟子之事還是我們來罷。”

池珖收回手，並未堅持，恍惚而頹然般站起，一直無聲地立於他身側的元瑤擔憂地望著他道：“師兄，你亦須調息休養。”

母後亦凝聲道：“師兄，日後覆興昆侖全系於我等之身，師兄不可不振作。”

池珖這才擡頭望了她一眼，低啞道：“你說的是，我如今有何資格作這頹靡之態。”

而我卻望著在他們身側那兩道幻影，滿目山川瘡痍之下，容顏蒼白的少女顫抖著伸出手撫上面前青年同樣蒼白悲愴的面容，淚痕遍布臉頰，聲音哽咽，“師兄，這昆侖只剩下我們了……”

“阿微……”青年擡起手重重地抹去少女臉頰上的淚水，那悲意滲透的眼中卻漸漸透出一縷光芒，“莫哭，只要我們尚在，昆侖便有覆興之時！”

少女嘴唇微微顫抖著，倚入青年懷中，低低喚道：“師兄……”

天光之下，兩人靜靜相擁，襯著昆侖廢墟，悲涼難言。

我偷眼向父皇看去，此刻他的臉色十分精彩，已經不是難看可以形容的了。我默默在心中為他點蠟，看著自己老婆過去是如何和舊情人卿卿我我什麽的，簡直不要太殘酷哦。

待池珖沈入靜修之境後，四周景致再度褪去，母後將目光投向元瑤，淡淡道：“元瑤，這回溯幻陣是你的手筆？”

母後如今雖是一副白衫清致少女模樣，卻已不見絲毫屬於少女的青澀，眉宇之間久積威儀，竟令元瑤不敢直視，直直跪下，垂首道：“是。”

“你可知罪？”

“弟子知罪，願擔懲罰。”元瑤伏身應道，並未作分毫辯駁。

母後望著她，目光竟含了幾分憐惜，道：“你自幼資質過人，何苦自作孽障。”

元瑤身形一僵，苦笑道：“或許這便是弟子一生之劫數罷，正如王母為師尊之劫數一般。”

“聽你此言，對本尊似有怨懟？”母後沈聲道。

元瑤垂眸不言。

“那便如此罷，若歷此幻陣之後，師兄不能破除執念，你便逐出昆侖，若師兄得以渡天劫，留下你也無妨。”

元瑤驀地睜大眼，不可置信地望著母後，隨即重重俯首道：“弟子謝過王母。”

那之後……那之後我與沈璧便被父皇母後扔出幻陣，說是長輩之事，晚輩不宜插手，我說我們不插手，只是圍觀圍觀，卻仍舊不被他們容忍，遂後事如何，我不得而知。

十二樓之上明月千古如昨，月光靜臨，如薄紗滿覆樓臺玉城，猶記幻境中那滿目山川瘡痍，玉樓金闕皆化焦土，而如今昆侖已重現輝煌之光，於我不過是自幻陣而出之間的轉瞬，已覺恍若隔世，對母後而言，卻真是隔世一般的十萬載光陰。

此時據我們入陣也不過三日，為防意外，我與沈璧又在陣外守了七日，方見陣中迷霧消散，現出四個身影。池珖天尊猶然陷於沈眠，母後亦並未提及逐元瑤出昆侖之事，僅是剝奪她西王母後繼之位，受三道天雷之刑，囚於弱水沈淵下思過千年。

直至池珖天尊蘇醒之日，我實在好奇，托於沈璧的庇護，當日還有父皇不動聲色的囑托與暗中的護佑，偷偷跟隨母後潛入十二樓中，躲在暗處聽兩人的墻角。

“師兄，其實你尚在陣中之時便已清醒了吧？”這是母後的聲音。

“是，我自昆侖大劫之後，便已清醒，”池珖天尊道，“阿微既知我已清醒，為何仍要繼續這幻陣？”

“自是為助師兄破除執念，”母後道，“縱是回溯同樣的光景，同樣的身軀，心境卻早已流逝不再，師兄可有所明悟？”

“過往是我妄念了。”池珖天尊低嘆道，目光沈沈，若有所思。

“若師兄實在放不下也無妨。”

母後此言一出，無論是在明裏的池珖天尊，還是在暗裏的我與沈璧，目光霎時都緊緊聚攏在她的身上，我腦洞大開，不會是歷此幻境，池珖天尊沒想明白，母後倒做好三人行的準備了吧！她都這麽一把年紀了，我都這麽大了，玩兒三人行什麽的不會太晚了嗎！

我尚未把自己從腦洞中拉回來，便聽聞母後繼續道：“師兄以為，千傾如何？元瑤已鑄下大錯，日後便讓千傾伴於你身側罷。”

“砰”的一聲，是我腳下一時不穩，自房梁栽下的聲音。母後這話裏驚天的內涵竟令沈璧也驚愕得反應不過來，以致拉不住栽倒的我。

“母後，”我一把鼻涕一把淚地撲上前去，嚷嚷道，“我都這麽大了，不適合當人童養媳了啊！”

母後沒好氣地拍了一下我的後腦勺，“就知道你這熊孩子在聽墻角。”

池珖天尊意味不明望了我一眼，說道：“千傾帝姬，不錯。”

我驚恐地在他的目光之下瑟縮到母後身後之時，卻忽聞殿門轟然而開，現出父皇氣急敗壞的黑沈面容，“池珖，你先前搶我妻子，如今還想搶我女兒？”

我頓時如獲重釋一般“嚶嚶嚶”哭著地自母後身後躲到父皇身後。

池珖天尊卻似笑非笑道：“究竟是誰搶誰的妻子？”

父皇頓時被噎了一下，隨即哼道：“總之無論是阿微，還是千傾，你想都不要想。”

母後一手扶額，一手將父皇推出殿外，對池珖天尊道：“師兄好好休息，我們先走一步。”隨後目光瞥向房梁，“阿璧還不下來！”

沈璧只得灰溜溜地自房梁躍下，隨我們一起被母後轟出殿外。

我轉身不經意間目光在池珖天尊一瞥而過時，只見他向來冷肅的容顏上浮現出一種覆雜的好似悵惘，又仿佛釋然的神色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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